上世纪90年代，随着国营搪瓷厂的逐渐式微，中国人记忆里那些承担着家庭大部分盛放任务的日用搪瓷，都陆续从市面上的主要市场消失。2019年，在中国搪瓷行业重新经过近20年的转型、升级与变革之后，花色丰富、质量优异的高端日用搪瓷重新受到了消费者关注。但是，那些曾经活跃在中国记忆里的“旧搪瓷”，都去哪儿了？

搪瓷金字塔底端中的唯一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从西安市协和搪瓷厂的制坯车间，陆续传来机器快而急的运作声音。在这里，一个操作机器冲压钢板的女工，能够9个小时压出超过一万件的搪瓷餐具。当这些半成品再经过涂搪、烘干、贴花和包装之后，它们将会被送往东南亚、非洲等36个国家的消费者手中。

事实上，这家已经具有18年历史的搪瓷工厂，是全国目前仅存的唯一一家大型生产“旧搪瓷”的企业。西安市协和搪瓷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张济生告诉记者，中国日用搪瓷产品生产现状是一个金字塔的结构，越往上走越高端，产量也相对较少，产品主要出口欧美日韩等国家。“而我主要生产金字塔底端的这些搪瓷，一天产量在几十万，出口非洲、东南亚等国家。”

而仍托举着搪瓷行业金字塔底端产品的张济生，已经是国内这个领域里仅存的唯一。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这些金字塔底端的搪瓷企业，遭遇了超过十年的市场“寒冬”。中国搪瓷工业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张鸣告诉记者，90年代塑料、不锈钢等新材料对市场的冲击，以及搪瓷企业长时间使用“低价竞争”导致产品质量薄弱等原因，造成了当时日用搪瓷市场“消沉”的局面。

此外，张济生表示国内消费者生活习惯的变化和早期日用搪瓷产品造型的单一，也间接加速了“旧搪瓷”在国内市场上的减少。“我们那个年代，搪瓷是必需品，所有器皿都以搪瓷材质为主，脸盆、饭碟、洗菜盆等很多东西，都是搪瓷。但现在房子都有卫生间，脸盆的功能不太重要了，痰盂也不需要了。另外，以前搪瓷造型很生硬，不能像陶瓷那么自由。你去陶艺馆，你会发现陶瓷造型可以随意变。搪瓷造型想变优美但是模具做不了，完成一些复杂的外形投入成本会很高。所以只能造型很简单。生活习惯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高，早期搪瓷厂退出国内市场是必然的。”

张鸣向记者补充道，“这个领域的工厂越来越少，因为国内搪瓷的高端市场在复苏，低端一点的搪瓷，年轻人不会买。”据张济生介绍，工厂里出口东南亚和非洲市场的搪瓷产品，胜在价格低。但低价的同时搪瓷产品质量也会减弱。“这些产品本身寿命很短，我们叫‘低值易耗’。就是用上两三个月就扔掉了，因为一个饭碗我们出厂价也只有一块钱多一点，现在国内大家吃个早点都还得六块钱往上，所以很多民工买一个这样的搪瓷碗，换地方就重新买一个，因为东西很便宜，对于非洲市场也是一样的。”

“旧搪瓷”的与时俱进

张济生告诉记者，他见证了中国整个搪瓷行业里很多同类企业进出的所有过程，成为这个领域的“唯一”并不容易，从生产把控、人员管理到工厂的与时俱进，都很重要。

1996年，在西安一家国营搪瓷厂做了26年技术工人的张济生，离开工厂独立创业。经过几年的积累，西安市协和搪瓷有限公司于2001年成立。这一时期在搪瓷行业整体萧条的情况之下，张济生逐渐靠信誉和实力迎来了个人工厂的短暂繁荣。2007年，张济生以大学生和农民工为受众而设计的“快餐杯”在全国风靡，甚至引起行业内其他搪瓷企业的争相模仿。

“‘快餐杯’这个产品一到8月份开始就进入了销售旺季，各工厂都做。一方面是学生开学季，另一方面是工厂招工时段，会有企业订货发给员工。当时销量好到不得了，做这个‘快餐杯’的，西安就有二十多家在生产，而且都会售罄。旺季一天三十万销量，淡季十几万。

有多少存货都能卖空。2007年时内销做的最好，产销有一个多亿。”

但随着2008年经济危机席卷全球，中国的搪瓷行业也受到影响。与张济生同样处在搪瓷金字塔底端的企业，开始进行价格厮杀。“经济危机一来最先反映的就是市场萎缩，市场萎缩导致我们这些高产量的工厂出现供大于求，许多企业开始打‘价格战’。你卖0.98元，我卖0.98元，哪怕压低价格也要卖。但是成本一旦控制不好，企业就会垮掉不得不退出市场。”当持续了几年的‘价格战’结束之后，张济生看到同领域的企业一个一个的退场，而一直严格把控产品生产和管理的西安协和工厂，看到了搪瓷行业迟到的春天。

2016年搪瓷行业开始复苏，一年之后国内搪瓷市场由于环保原因，迎来了各个产品价格大幅度的提高，也给了企业在利润上“喘息”的机会。从2017年起，张济生开始对工厂的生产环境进行大规模的改造。

“从主管道到炉窑，很多地方都改造了。把煤变成煤气，再从煤气改成了天然气。随着环保标准年年的提高，以前工厂的地面上，你是见不到水泥面的，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现在工厂里都有扫地机，也有专业的清洁工打扫，工厂的洒水车夏天一天要洒四五遍。无论政府检查的人什么时候检查，都是这样干净。因为天天都有机器和人在搞清洁。”

时至今日，在同领域的其他工厂已经消失不见时，张济生的西安协和工厂依然保持每天10万左右的产量，并远销海内外。当张济生回看自己经历的搪瓷行业近五十年的起伏，他告诉记者，未来搪瓷还不会消失，并且会越来越大。

“以前会有塑料和不锈钢取代搪瓷，现在发现，搪瓷的优势依然在。彻底取代不可能。搪瓷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坚持住就不会死。”张济生说。